锁罗盆有“香港最神秘村落”之称,路途遥远且“很不就脚”,所以尽管风景优美,到过的人不算多。这个圣诞假期,笔者与一众好友乘搭锁罗盆村长黄庆祥的“锁罗盆村私家飞艇”,潇洒走一回。
登陆上世纪60年代政府兴建的简陋码头,村长给我们导赏他童年印象中的世外桃源。在海岸堤坝后面有大片红树林,“以前这里是可以种植农作物的咸田,因为田野弃耕,才变成茂盛的红树湾”。
堤坝通常用以储山塘水,但在锁罗盆却是为了阻挡涨潮的海水冲入农田,变成围海造田。登岸之后有一条细窄的英泥路通往村口,在这荒山野岭泥路蜿蜒中显得有点“先进”。这条路是1958年嘉道理农业互助会捐建的,以便推木轱辘车的村民把农产品运往沙头角墟市。
问为什么不把村庄建在海边,每家每户都可享受香港人最喜欢的“无敌海景”。村长说,正所谓山高皇帝远。客家人四海为家很重要的原因是避世,尤其在兵荒马乱的岁月。旧时候物质贫乏,没有吃的就出来抢,所以香港水域海盗猖獗。村民把屋舍建在离海边二十分钟路程的森林中,正是为了避开四处航行的海盗。
锁罗盆是“三无村”,村长介绍说,“无水、无电、无公路”,长期以来处于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状态。最繁盛时期该村六、七十户,逾三百村民。“客家妇女真的顶半边天,平时除了包办家务,养育子女,还要驭牛犁田,春耕秋收,上山砍柴割草。男人出海捕鱼或出外谋生居多”。
锁罗盆与新界其他村庄一样,大致上经历三次出国谋生潮。村长的曾祖父远赴巴拿马,“挣的是美金,所谓的金山伯,当年寄回乡就很好用了”,第二波是赴婆罗州,也就是客家人常说的下南洋,“但不是很成功,仅仅是揾餐食”。第三波的高峰是在上世纪的60年代。当时欧洲劳工短缺,大批新界客家人赴英国或辗转荷兰、比利时、法国等。“当时一英镑兑十六港元。虽然挣得也是辛苦钱。但每月汇款十英镑回香港,老婆子女的日子就好过很多”。
崇文重教是客家人的传统。在这么偏僻的山村,还有一个掩映在凤凰树下的学校,名字叫启明学校。“只有一个班房,混合教一至三年级,一个老师一脚踢,什么都教,但最高只能上到三年级”。如果要“继续深造”,唯有翻山越岭到荔枝窝,甚至到沙头角寄宿上学。
六十多岁的黄村长述说,父辈以前都是客家话上课,但在他印象中,老师讲的是上海话。 笔者听罢颇为惊讶。但1949年前后,大批受过良好教育的江浙沪人士南下,散落在香港谋生,也不奇怪。
锁罗盆村都有留下族谱,记录世代香火延续的谱册,是客家文化最珍贵的传统之一。但笔者走访过的许多香港客家村,确实有些都没能留下族谱,究其原因 ,一是走避乱世而遗失;二是宗族开枝散叶之后,有些支系没能及时记载;三是有些世代栖居深山老林的隐世客家部落,识字不多,写族谱也就无以为继了。黄村长表示,现在要做的一件事,就是把宗族的“树”按辈份搭建起来。但这并不容易,尤其是许多已在海外落地生根的村民,“自己都说不清楚”但都会尽力而为地去做的。
村长说,锁罗盆村有大约三百多年历史。开基祖是黄维兴,明末官拜都督,领兵万馀人、驻守永安县,于清朝灭明朝后,遣散官兵,携眷避走他乡,于红石门上岸,辗转于珠门田落脚,同梅子林,即荔枝窝村祖先合作于荔枝窝开村,直至第四代开始,因人口增多,遂向右边的锁罗盆发展,只留下一房人继续在荔枝窝生活,所以祠堂也座落于荔枝窝,其前三代的祖先也安葬于荔枝窝一带,好似一世祖维兴公便安葬于吊灯笼山径了。黄氏族人的籍贯在永安县(现今的河源紫金县)。
沙头角附近的庆春约,有七个原始村落,尽皆客家人,有一部份为黄姓村民,分支播衍在不同地方,包括锁罗盆村。
五十年代,三面环山的锁罗盆是充满诗情画意的小村,村民依山势开垦梯田耕作,在海里摸螺取蚬捕鱼。“记得小时候母亲叫我放牛,我却是牵到田野栓牛,然后去玩”,“童年最快乐的时光,是和小伙伴垒起土灶煨蕃薯。剥去烤熟的薯皮,露出金黄色,香气扑鼻”。
六、七十年代香港教育兴起,城市化加速,申请劳工纸去英国也是“易过借火”,小朋友在荔枝窝读完小学,一般要出城读寄宿学校,黄村长忆述“七十年代只剩下几户人家,荒野人家最怕没有邻居,最后只剩下的几户村民,不走都不行,昔日充满欢声笑语的村子就这样凋零了”。从八十年代算起,全村荒废逾三十个春秋。
笔者所见,背靠山坡所建,几乎所有的70间村屋坍塌,只剩下爬满藤蔓的颓垣破壁,阴森落寞。村长说,自从由2008年村民筹集83万元把已恢复自然的家乡光复,重现昔日风貌后,每周日都自己开船,从大埔回村庄巡视,随心所欲,自己喜欢做那样便做那样,好似煲水饮,或清理周围的杂草杂树等,与2008年之前那种阴深恐怖的感觉不可同日而语,那时就算重阳回村扫墓也会急急脚离开,“我自己是本村人都有少少怕,不要说寻常行山客了”。
锁罗盆原名锁脑盆(永安县志记载),说它神秘,不仅是由于位处深林,山路繁多,昔日只有在北区执勤的警察才懂入村。另一神秘之处,是有关锁罗盆的传闻及鬼故甚多,有传来到锁罗盆村,用于测量风水的罗盘(指南针)都会失灵。更惊悚的是,有传日治时期一对出城打工的兄弟回到锁罗盆庆祝太平清醮,发现所有村民一夜消失,但饭桌菜肴仍温热。 亦有人在此地怀疑被鬼吓至心脏病发而亡。
不过,笔者认为都是以讹转讹。六十多岁的黄村长,比大多数同年龄段的男子都生猛,爬坡做导游讲解中气十足。很多村民只是搬迁它处,何来“一夜消失”。此外,著名灵异研究者陈云海据闻曾经专门向锁罗盆辖区驻守的警员查问,未有听说有人在锁罗盆心脏病突发死亡的怪事。香港资深旅游家朱维德对锁罗盆的描述是“一个富饶、水土良好的小村”,没有灵异故事的记述。
锁罗盆山高路遥,老一辈村民年纪渐长,新一代成为都市人,难以留恋乡土。但土生土长的黄村长对故乡却是念念不忘,有空便回到村口的榕树下焚香拜祭土地伯公,清除杂草瓦砾,然后在溪涧取水沏茶。“想当年,我们村有一级级梯田环绕,站在高处往下看就像在红馆看演唱会,不过舞台主角变了牛”。现在山野流连的野牛群,都是村民在农耕时代弃养留下的,见证着那段渐行渐远的田园牧歌的岁月。